□戚寞（湖南）

鱼的国度
　　出生在洞庭湖畔
　　年轻时游出去构写梦想
退休后，游回故乡的
　　是我的老父亲

他在鱼塘边种植玉米、鱼草
玉米用来喂鱼，鱼草用来养鱼
他把他的每一天
　　用力扔在鱼塘里，散开
　　喂养鱼群

白云潜入水底，青草收割四季
那在水中追逐并噬咬云朵
　　偶尔跃出水面，顶撞蓝天的
　　是父亲的鱼，它们把一个个日子
拍打成亮晶晶的岁月

我的父亲眼睛闪闪发光
　　他坐在塘墈上，看鱼群涌动
一支香烟以缭绕的笔画
　　摹绘鱼的辽阔、美妙国度

车流，在城市里游动
　　乡愁，在身体里跳跃
　　月光下，我藏好身体上的鳍
我，是父亲豢养的一尾鱼

父亲的鱼塘
　　于万籁俱寂中
　　一声鸟鸣拨开晨曦
　　炊烟，拖着公鸡打鸣的长音
呼之欲出

父亲挑着空箢箕
　　牵着灰蒙蒙的山丘
　　走上了塘墈，他的箢箕里
　　有一把镰刀，闪烁岁月锃亮的光芒
他身后，是一片等待金黄的水稻

他在塘边割鱼草，“咔咔”的声响
唤醒了群霞，鱼儿跃过水面
　　倾听颤动晶莹露珠的天籁

丘陵有时在鱼塘中走动
群霞，有时落在箢箕里
被父亲挑回家

露珠和汗珠同时滚进泥土
父亲还在弯腰收割鱼草
他藏身在挺拔的青草中

——那不断被改写的命运
又一再的，被默认

暮色里
　　落日刚刚挂上竹梢
　　翠绿的菜园，羞涩着往后退了退
母亲孵的鸡群，摇着尾巴
　　准备进笼了

父亲坐在院子外面的竹椅上
　　手中摇着蒲扇
　　他前面是一块水田，晚风中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水稻，正努力
换上一件金黄的外套

母亲在塘边洗衣，青石板上
　　她用杧捶，一下一下捶打衣裳
　　响亮的捶打声，拉扯着池塘和垂柳
回到了很久以前

夕阳开始下滑，就要掉进菜园里
老屋披着淡淡辉光，父亲眯着眼
他眼内，游动着的几尾鱼
　　泛起水光，偶尔溅起水花

这鱼，有时是父亲鱼塘中的青鱼
有时，是借居在县城的
　　姐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