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龙水湖
□戴林伽（重庆）
在这里
没有冬天，没有一年四季
和风像细雨一样吹拂
在一块潮湿的地方，一只海龟爬上了岸
阳光追逐着云朵，在它们眼中
海鸥永远也不可能飞越到海对面
它们只负责每一天的啼叫
在这里有一种花草
她们永远不会争夺馨香
只负责盛开，再盛开……
距离
我生在长江
你住在黄河
站在你的面前
你眼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故事的微妙在于
一块山石的忽然出现
把我们之间的距离重新测量
你一把将我推开
我未来得及把你的脸看清
我们之间就出现了新的界线
月亮的独白
我没有任何的陪伴
除了那一张摇摇椅
我在窗前种下
各种心情的月季。她们每逢
十五开花。有时候开出来的是悲伤
有时候开出来的是欢喜
有时候看不清她们的表情
除了这些我别无所有
倘若，某个夜深你抬起脸来想吻吻我
玉兰
母亲的名字叫玉兰
她留着两根短辫子
清纯的模样留在上世纪70年代
看见相片时，我还不具备辨别世上
所有的真理
多年后，我从玉兰树下经过
微风送来一两片花瓣儿
有乳白，纯紫……
放眼望去，它们就像是母亲
多年前为我们修剪过的鞋底样子
整整一天，我都停留在那种温暖里……
窗外事
落日是群山脊背上仅有的行囊
行至末路
群山就会取下身上的那枚落日
就着烧酒
山的悲壮在于身处得太高
连眼泪也那般叫人渴望
鸟的愿望比较接地气
它只想把巢穴挂在一个老人的屋檐下
——屡遭追赶以后
它终于读懂老人的心
那由层层的孤单建立
他不需要鸟类
比起它们，水就显得平静许多
一生四海为家
随身只携带两件物品
一件是“随遇”，一件是“而安”
它途经每一处，都会认真地卸下
河水
他们说水最温柔最善良
我握住它。它冰凉的手
递过来满满的善意
偶尔，我能读到它的一些情绪
比如在夜晚，在电闪雷鸣时
它积压的情绪一触而发
足可以浇灭十万吨火焰
它不需要安慰
只需要稍作休憩
就用那条柔软的舌头
舔舐身上凌乱的羽毛
选择
河水有冤屈。对着堤岸撞击
它鼓起的胸口像一张网
网住虾鱼，也网住了自己
对岸又有人离世
那人等不到秋天落幕
炙热在道具中一点点褪去
死亡也是一种选择。去年
的螃蟹爬上了岸，它挣扎的身体
怕惊动了一池水
信
我又替自己加了一件衫
毛衣显然不能阻止这场
春雨带来的寒冷
你那边下雨了吗？
多年不见
父亲，你近来可否安好
膝盖还疼吗？
没有你的人间，时而阴雨
时而晴
但总的来说，上天是眷顾我的
今天，外面倾覆着大雨
还夹着阵阵雷声……
父亲，我已经步入了中年
不再害怕半夜里的雷声
也会悄悄一个人爬起来
检查窗，检查大门是否已经锁牢
这些动作多么像你
近来我添了一些新的忧郁
在一个人的夜晚，我是多么渴望有你在的童年
对不起！父亲
是我还不够懂事
相遇
秋天把自己涂抹
在我和蜗牛的背上
我背着沉沉的背筐
蜗牛扛着厚重的壳
我们相遇在湿滑的草丛
我出左脚，它出右腿
我们行进的姿势一致我们的旅途相似
其实又毫不相同
蜗牛跪行的一生
比我流下了更多的眼泪
像那只喜鹊那样
多么好的清晨，当鸟鸣滴着露水
竹叶散发出夺日的光芒
一片片非洲菊，在风中摇曳
我沉醉在这样一个清晨
也许它并不是最好的
因为天气已经逐渐转阴，天空中
聚集着乌云，也许马上就会迎来一场雨
淋湿我的长发，我的布鞋还会沾满泥沙
但是我仍然会歌唱，像那只喜鹊那样
站在灯塔上
立秋
秋风以樟脑的味道刺激着大地
植物们绷紧了神经
银杏树有些按耐不住
露出诚惶的双目
玉兰藏在一片叶子后面
是白是紫暂时无法区分
后山上的野葡萄还没有熟
推车里的孩子就直嚷嚷要去见秋风
今天我又写了一首失败的诗
秋风大人
请再许给我半壶茶水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