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龙水湖
□李黄英（重庆）
清晨的风，定是从院子里那株桂花树枝头溜下来的，不然怎会捎来淡淡的桂花香？
风扫过院中的落叶，发出“沙沙”声。那声音极轻，像个虚无的梦，又像一声叹息，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很快，第二阵风裹着更浓的香气袭来，整棵树的叶子仿佛都被唤醒。细碎而绵长的沙沙声不再是一声，而是一片，像有人藏在浓密的树冠里，不紧不慢地翻着书，纸页摩挲着纸页，温柔又清晰。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抬头看天，云堆得比往日高了、淡了。风更猛烈地摇晃着地上的落叶，我知道，秋已浩荡而来。
树叶依旧是浓郁的绿，只是边缘微微泛着黄。风穿过树冠，叶片相互碰撞，“哗啦、哗啦”地响。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斑驳的影子。一阵风吹过，一片片叶子慢悠悠地飘落。
院角的枣树，也挂满了青红相间的果实。风过处，一颗熟透的枣“咚”地砸在墙角的陶瓷盆里。盆里的薄荷被惊醒，轻轻颤抖几下，清洌提神的香气便弥漫开，混合着枣子的甜香。这“咚”的一声，也是秋声的一部分吧。
秋声，又何止于木叶？
《诗经》里写：“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想起小时候在乡下，九月的夜晚暑气已消，母亲会在院坝里摆上椅子，我就躺在上面数星星。蟋蟀的叫声从四面八方的草丛里涌来，热闹得像场盛大的音乐会。如今住进城里的高楼，再难有那样热闹，偶尔能在院子里捕捉到一两声虫鸣，便也觉得异常珍贵。
这秋声里，藏着自然的节律，也藏着人间的烟火。远处的菜市场人声鼎沸：卖菜的老人一边麻利地把红薯装进口袋，一边和顾客拉家常；旁边的大姐守着刚摘的南瓜，橙黄的表皮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卖水果的小贩大声叫卖着……这些声音混合着蔬菜瓜果的清香，是秋日里最寻常的烟火，也是一份踏实的幸福。
空气中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楼下小卖部的铁铲正“沙，沙，沙”地翻炒着，把甜糯的声响一点点揉进秋风里，也传进我的耳朵里。
总感叹时光如水，日子像被风刮走的落叶，一页页翻得飞快，却常常忽略这些季节来临时留下的温柔暗示。而那一声木叶动，是秋天的序曲，提醒我炎热与浮躁已经远去，要让心静下来，去聆听，去感受，去沉淀。
此刻，我放慢脚步，任由“沙沙”的树叶声将我包围。我仿佛听到了树的叹息，听到了叶在风里摇曳的歌声，也听到了秋天在岁月里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