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龙水湖总第802期 >2025-09-05编印

草色的窗子
刊发日期:2025-09-05 阅读次数: 作者:杨福成(山东)  语音阅读:
  

杨福成(山东)

  窗子老了,漆色剥落,木框歪斜,竟从裂缝中钻出几茎青草来。我初发现时,不免一惊,继而觉得有趣,便常去观察它们的生长。
  草色是极嫩的绿,映着窗棂的暗褐,分外鲜明。阳光斜射时,草叶便成了半透明的薄片,叶脉历历可数,仿佛造物主用极细的笔描画上去的。微风过处,草叶轻颤,那绿色便在窗格间游移不定,像是要滴落下来,却又始终悬在那里。
  无疑,草在窗缝中活得是艰难的。无丰饶的土壤,少甘霖的滋润,仅靠偶尔的雨露和阳光维持生计。然而它们竟一日日地高了起来,虽不甚挺拔,倒也精神。
  窗外的世界喧嚣如故。车马奔驰,人声鼎沸,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而窗内的草只是静默地生长,不问春秋,不争雨露。人们匆匆走过,极少有人抬头看一眼这奇特的景致。偶尔有驻足者,也不过是掏出手机,拍张照片,发到什么社交软件上去,配上两句俏皮话,便算完成了对这生命的全部礼赞。
  我常常对着这草色的窗子发呆。想起古时庄周梦蝶,不知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如今我看草在窗中,究竟是草长在窗上,还是窗生在草里?分明是旧物养育了活物,却又像是活物点化了旧物。界限一旦模糊,万物便显出本来面目来。
  那日大风,一茎草折了,软软地耷拉在窗台上。我本欲将其扶起,转念又作罢。次日风停,那草竟自己挺了起来,只是腰身弯了,我想,这便是生命的韧性吧,宁可曲,也不肯折。
  不知何时,草尖上结了几粒细小的籽实,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它们迟早会落下去,或被风吹到别处,或在原处长出新的草来。那时,这老窗或许已经不在,或许换了新主人。不知那人可否会容忍窗缝中钻出的绿色?可否会觉得这也是一种美?
  看着草色的窗子,我忽然明了:生命本无所谓顽强或脆弱,它只是存在着,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存在着。在沃土中也好,在窗缝中也罢,它只管生长,不问缘由。
  窗子依旧一天天老着,草色依旧青翠。我们这些看客来了又去,唯有它们,默默相对,自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