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天下大足总第536期 >2024-08-13编印

郭相颖:“这辈子只干了一件事”
刊发日期:2024-08-13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郭相颖老先生退休后依然为大足石刻著书立作,时常用本子记录随想。

郭相颖老先生退休后依然为大足石刻著书立作,时常用本子记录随想。

  

□新渝报记者何美林文/图
  今年是87岁的郭相颖老先生与大足石刻“相守”的第50年。他说,“我这辈子只干了一件事,就是把大足石刻搞‘闹热’了!”
  从事了半个世纪的文物工作,郭相颖从最开始“连啥子是菩萨、啥子是佛、啥子是罗汉,都不晓得”,到推动大足石刻申遗走向世界,再到如今为大足石刻著书立作,成为大足石刻的“发言人”。
  郭老先生与记者细数着往昔与大足石刻“打交道”的漫漫岁月,虽有遗憾但亦无憾地笑笑说,“一生能够做几件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事,也算满足了。”

独自与北山石刻相守10年

  郭老与大足石刻的缘起,要追溯到1974年。那一年,37岁的他从小学教师岗位调到了大足县文管所,当时的任务就是一个人驻守北山。
  “山上没水没电,要自己找柴做饭,每次下山要背一堆的生活必需品回去。”郭老还说,当时工资不高,大小便还可以卖钱,农民收了当肥料。“平常卖报纸、大小便的钱就是过年的基础。”
  这种生活一过就是10年。当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对他来说,这10年并不是乏善可陈的。
  “这一阶段,我认真学习了石刻文物有关的知识,也算是从外行变成了内行。”郭老说,当时可参考的书籍很少,他找来文管所资料室里仅有的3本书籍研读:《佛学大纲》《简明佛学词典》《大足石刻志略》,“我就是靠这3本书起家的”。
  驻守期间,郭相颖还做了一件无心生大用的事:手绘了一张包括北山、宝顶山石刻在内,长达20多米、绘制上万尊造像的白描长卷。“当时画这个长卷主要目的是为了完成文物建档的任务。”
  上世纪80年代初,国家文物局要求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必须建立“四有档案”(有保护范围、保护标志、记录档案、管理机构)。其中,图像资料不可或缺。
  “当时,文管所连最简单的黑白照相机都没有,这个任务怎么完成?”后来,从小喜爱绘画的郭相颖自告奋勇,“我来画吧。”
  怎么将每龛佛像“复制”到画卷上?没有测绘仪,也没有专业测绘人员,郭相颖就用一把1米的直尺和一条皮尺,用传统的绘画方式将测量结果按比例换算画在纸上。
  最后,他用了近3年的时间,画了2个版本,总长约50米,“当时也没人教,也不知道该怎么画。第一版我按工程图样来画,看起来太呆板。后来加入了一些绘画因素重绘了一版,看上去就生动了。”
  郭老说,当时总算是对文物建档的要求有了交代,但没想到后来在大足石刻申报世界遗产时还起到了关键作用。


积极推动大足石刻走向世界

1984年,郭相颖升任大足县副县长,分管文化、旅游、宗教等方面的工作。“当时调任我是下了决心要回来的,我给文管所的同志讲,我行李不搬走,还要回来的。”
  任职副县长期间,他依然放不下文物工作,开展了两次全县文物普查工作,石刻文保单位从13个增加到75个,“基本摸清了大足石刻的家底,但还有一些没有被发现”。
  另一方面,大足石刻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于1982年10月正式打开了对外开放的大门,前来参观的国际游客逐渐增多。市委、县委提出一个口号,“要让大足石刻走向世界”。
  写论文文章发表;到北京、广州、深圳办展览;邀请国外友人前来参观,这算不算走向世界?郭相颖觉得还不踏实。
  直到1987年,郭相颖从到大足参观的国家文物保护所工作人员口中,听到申遗的消息。“当时,大足石刻是列入申报世界遗产预备名单”,郭相颖将此比喻为“候补的候补”资格。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次把大足石刻推向世界的有效途径。
  可当时全国只有故宫、长城和敦煌莫高窟申遗成功,在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都尚未申遗的情况下,连很多重庆人都不晓得的大足石刻怎么可能成功。很多县上的同志觉得他异想天开,认为“申报肯定要不少钱”“可以等到云冈、龙门申报完有经验再说”。
  面对申遗争议,郭相颖并不打算放弃,“当时全国各地、甚至印度的石窟我都去研究看过,对大足石刻还是非常有信心。它虽然开凿相对较晚,但是很有特点,算是石窟历史中国化进程中最有代表性、最典型的石窟。”从开始提出申遗的想法,就深知这条路的艰难坎坷,但他内心坚定且有信心,“一定要让大足石刻走向世界”。
  “申报工作不是一个单位、一个地方的事,”郭相颖先说服了县领导,后又得到了市领导支持,再多次向国家文物局争取。在他极力地动员推动下,申报工作开始动了起来。后来,景区整治、申遗范围从一山争取到五山、跟和尚争庙子……这些插曲在郭相颖的促进作用和各级的共同努力下被一一化解。
  1999年12月1日,在摩洛哥举行的第23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大足石刻迎来了申遗最重要的时刻。郭相颖作为申遗代表团的一员在现场参会。提交的文本资料因法语、英语翻译版本问题,让国外与会专家有些不解,“大足石刻”和“5山(北山、宝顶山、南山、石门山、石篆山)”是不是一个项目?眼看审议专家就要一锤定音。郭相颖急中生智,拿出此前建档手绘的长卷与资料照片对照,来展示大足石刻的艺术魅力和申报价值。
  艺术“无国界”,精美的石刻会说话。最终,与会专家得出统一结论:大足石刻不仅艺术水平高而且数量很多。大足石刻被宣布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至此迈向新的里程碑。
  郭老提到,很多人误以为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只有5山,他正名,“这5山只是接受检查的大足石刻代表,所有的大足石刻都是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
  在奋力开展申报工作的十余年期间,郭相颖也兑现了当初和文管所同志承诺“我一定会回来”的诺言。
  1990年,郭相颖两届副县长任期一满,他就立刻向市里申请回大足石刻工作,正式组建了重庆大足石刻艺术博物馆(现为大足石刻研究院),并由他出任首任馆长。

退休后的续写与传承

  2002年左右,时任重庆市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的郭相颖退休了。“以前行政任务太重,退下来以后时间就要多些了。”郭相颖退休前编撰了《大足石刻》《大足石刻铭文录》《中国地域文化通览·重庆卷》等书籍或章节内容,为后人开展大足石刻学术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和依据。
  退休后,他继续围绕大足石刻著书立作,发表了不少文章,编写出版了《大足石刻研究与欣赏》《大足石刻解读》,“一本重学术、一本重科普,现在还有一本书已经写好,和出版社签了合同等待出版了。”
  此外,被邀开展培训讲座、接受记者采访也成为他退休后的日常生活,“一年要讲上百场,接待记者的次数也是数不过来。”他从不放过任何一次为大足石刻“发声”的宣讲机会,也毫无保留地鼓励帮助年轻人跟上文物事业发展的前进队伍。
  “以前到文管所报到才两三个人,现在大足石刻研究院都有两三百人了。”看着从事文物工作的人才逐渐兴旺,郭老心中甚是感慨和欣慰,“人才对一个事业的发展非常重要”。随着国家对文物保护的大力支持,以前不被看好的单位,2019年已升格为副厅级单位——大足石刻研究院。
  郭老认为大足石刻已经有了3条“保险带”:一是他组建了博物馆,有好的机构保护它。二是申报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提高了它的知名度和世界影响力。三是变成市级文保单位,保护石刻的力度和待遇都不一样了。
  郭老还想给大足石刻多上两层保险,“虽然大足石刻在世界上具有一定的地位了,但是光有一个世界文化遗产的招牌还不够,还需要继续丰满、进一步发挥研究它的学术价值、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出一批研究成果、培养一批专业人才。”
  “以前每年讲解培训都要上山好几次,已经和一个人驻守北山时冷冷清清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参观的游客多了、办公环境也好了、景区基础设施也都修缮了……”回望与石刻相守相成的50年,郭老亦感足矣,“现在身体不允许了,希望后继有人能一直保护好、传承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