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8:龙水湖/大观总第384期 >2023-12-29编印

爬坡上坎信史情
刊发日期:2023-12-29 阅读次数: 作者:□周康平(重庆)  语音阅读:
  

□周康平(重庆)
  千多步石梯的老街,如云梯般垂直于江边。居住在老街的人,出门爬坡上坎是他们每天面对的事情。若要说谁对这条老街最为熟悉的话,莫过于邮局的何邮递员了。老街的老人们叫他“何信使”。
  老街的邮局靠近老街的客车站,距江边还有一坡石梯街,那里居住着四五十户人家。从江边到老街的山顶,有多少步石梯,说法不一。有说一千一百多步的,也有说一千三百多步的,要想有一个准确的回答,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何邮递员了。我们老街的小孩,都叫他何叔叔。个子并不高的何叔叔,其实他岁数并不大,不到四十岁,头发看上去又短又硬,褐色粗糙的大脸,长着满脸沧桑的模样。夏天的一个下午,坐在门前歇凉的母亲对我说,“你幺舅还说他们单位的工作辛苦。你看看,何信使才辛苦。这么热的天气,他每天都要这么爬坡上坎地走。”母亲说这话时,何叔叔离我们家门口已经没有几步远了,穿着绿色的邮政装短袖,肩膀上挂着两个胀鼓鼓的绿色邮政包。看到何叔叔满头大汗,就可想而知压在他肩膀上的邮政挂包有多重。在这烈日当头的大热天,不要说身负两大包沉重的报纸信件了,就是空手,从江边走到老街坡顶,也会累得叫人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我那时太小,对此并没有多少相关的感受。或者说,我关注的是何叔叔肩膀上的那两个邮政挂包,上面印有四个金黄色的大字,特别醒目:中国邮政。由此,我想到的是何叔叔头上那顶绿色的大沿帽,戴在他头上,看上去帅气万分。只是,大热天的时候,那顶让我羡慕的帽子不会戴在他头上的。春天、秋天和冬天,在街边,我老远就能看见他头上的大沿帽。我意识到了这份工作的美好,它一度成了我羡慕不已的职业。我曾暗下决心,长大了也要进邮政局工作,像何叔叔那样戴上这大沿帽,那不仅是一种神气的表达,还可给千家万户带来希望和快乐。这不,何叔叔还没走近我家门口,就对我母亲亲切地喊道,“大姐,今天有你家的信哦。”听到这话,坐在门槛上的母亲,像弹簧般地弹了起来,欢喜地问道:“何信使,信是哪里写来的呢?”何叔叔明知我母亲是明知故问,他却大声说道:“信是你的兄弟从重庆写来的!”何叔叔的本事在于他能知道他手中的信件是谁写的,更知道他这种清爽的回答也是最让街上居民们欢喜的事情。所以,他回答的表情显得特别轻松,明白他带来的不只是一封信,而是一个家庭收到信后的激动和惊喜。老街的人,在外地工作的多,在那个电话极不方便的年代,信件就成了老街居民获得远方亲人消息的最好途径。对给他们带来喜悦之情的人,老街的居民们也从不含糊,他们对何叔叔就像对待亲朋好友一样热情。他们的待客之道朴素简单,见到何叔叔走近了,端上板凳就对何叔叔招呼道,“您走累了没有?来,坐下来歇歇,喝杯茶。”热天的时候,老街的居民会给何叔叔递上一杯凉茶,冬天则是送上一杯热茶,以缓解他爬坡上坎负重前行的口干舌燥。
  何叔叔带给居民们的快乐很快就会传遍老街:张家在某地当兵的儿子提干了;李家在省城读书的女儿获得奖学金了;王家的大儿在单位当上先进分子了;谭家的儿子找了一个大城市的姑娘做朋友了……伴着这让人欢喜的消息,何叔叔在居民们的心中成了一只“报喜鸟”。直到有一天,一个太阳高照的下午,还在睡梦中的我,突然接到了何叔叔送上门的信件。那是一封把我送向远方圆梦的信件。大汗淋漓的何叔叔把通知书放在我手里,笑呵呵地对我祝福不已。那满脸的笑容充满了真切,仿佛他比我还欢喜。
  何叔叔到底为老街的居民们带去了多少快乐,难以考证。多年后,我回到老街,站在我家的老屋门前,望着寂寥的老街,浮现在我眼前的幻觉之景,是何叔叔挂着装满报纸、杂志和信件的邮政包,快步行走在老街的模样。其实,何叔叔早已退休回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