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8：龙水湖/红岩精神
□张桃贰（重庆）
最近，网络上有个拍照模板，“你80岁的样子”。
参与拍摄的人，轻轻颔首，便可穿越到若干年后的自己。仿佛一点头，就给了漫长的一生“还不错”的评价。
老掉牙的话: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老者，不也大半慈善而平和吗？
我点开模板，按下录影，看见一瞬间变老的自己。我看到那个表情的转变。
那是人们看见苍老的表情。
我想知道为什么，性格秉性，爱好，追求各不相同的年轻人，终究都变成了满目慈悲的模样。也想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放弃”和“放屁”中选择“硬刚”的我们，最后选择了与世界握手言和。
人们看见苍老的表情，是不甘。
但是苍老本身，是接受。
他从50岁开始，告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在斜阳里，在日出时，门口的旧沙发与他构成了一幅fixed的画。日子从他手里转动的健身球上漫过，从他的身体里逝去，从每一次假寐，每一处暇视，每一句懊恼、模糊的呓语，每一声听不清的家人的叫嚷里，静静地流走。
他早已没有了时间观念。但他惜命。命运于他，早已是胶囊，药片，生理盐水堆积而成的堡垒。对于脏，他无能为力，幸有儿孙不嫌。对于行动不便，摔跤，生病，以及不能自控的流泪哭泣，他没有办法左右。前半生替子女积福，后半生用来惜命。
人们看见苍老的表情，是无奈。
我已不记得多久没有“叫醒”过他。我说的叫醒，是把他从衰微的目光，恍惚的意识状态中拉扯出来。让他惊觉，孙女儿回来了。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像儿时一样，准备着膝下承欢。
他有没有在思考一些什么？像所有入定状态的人一样。想一些，关乎于时空，生命，意义之类的东西。或者，像所有蒙昧着的老人一样，希望着还能有来世。对于这辈子，他盼望过的，都实现了吗？
我的人生已经走过了30年。从15岁到现在的人生，我好像倒立过来，把世界颠倒着看了一遍，又重新摆正了它。沙滩还是沙滩，海还是海。我是早已退去的潮汐，在崖边的一块岩石上，默然地欢喜。
很快乐，当你想清楚一些事情，而手里尚有大把的时间。
我没有惧怕苍老。
只是好奇，彼时的我照见镜中的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