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8：龙水湖/大观
□施崇伟（重庆）
“冬至”在民间已有节日意义，给自己安排一趟不扎堆的郊游。迎着一抹金贵的冬日暖阳明，驱车而往主城区附近的江畔。
透过窗棂，远山苍苍茫茫的轮廓，在朗色里斜斜地俯冲而下。和一辆辆载重的货车迎面错过，一路下行，渐渐地，河面像一面透亮的镜子，打开于开阔的天宇。
车在码头停下。一块辽阔的平坝，满载的大货车在快速奔驰。一艘艘趸船，沿岸铺开。机械的长臂，轰鸣的马达，奏响热烈的劳动旋律。
走过堆满成堆满箱的货场，走向平缓的河滩。下游一侧，滩头开阔裸露。水退之后露出的一颗颗圆润卵石，姿态各异的横陈，葳蕤开去，似一看，像起伏的波浪。
好久没来河边，冬天的大河，已枯瘦得苗条。河水清清淡淡，柔情款款，浅绿色调，衬出河滩的嶙峋。
我漫步在凹凸不平的卵石滩，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一块块卵石，或堆砌，或平躺。恍然看，它们像一个家庭的成员，有着神似的模样。细细打量，其实，没有两块会完全相同。有的被浪花磨砺得圆润，有的依然凸显着分明梭角。它们的神态、表情，各式各样，或像憨笑，或如怒目。纵横曲折的纹理，是天然绘制的图画，有如大漠孤烟，有如春江花月，有如江山多娇，有如清潭碧水……
突然，一枚晶莹的石子跃入眼帘。小小的一粒，阳光正好打在它身上，折射出一道高光和我的目光对撞。我蹲下身子，捧在手心，细细端详：只有拇指大小的鹅卵石一头小一头大，形似观音的模样；白里透出乳黄，像一块剔透的玉石；淡淡的细纹，如白嫩肌理伸展的毛细血管；握在手心，缕缕温润渗进肌肤……把它举到头顶，借着阳光透视它的肌体，太阳钻进它朴质的内心，我似乎看到一团火红被点燃。
是啊，小小鹅卵石，它来自遥远的大山，历经火与水的洗礼、沉与浮的砺炼，形成那永恒的质朴。重重磨难，炼就沉稳的本性；洗却铅华，铸成坚定的永恒。它是天地的精华，它是大自然的精英。
我用清水洗却它身上的砂砾，我用纸巾擦拭去满目苍痍，我把它放进兜里，我把它带回家，放在我书案，作我无言的伙伴。
走过河滩，走到水边。我的面前，一汪清水缓缓流淌。冬天的河，清澈而透明，可以看到水底细沙翻起的褶皱，还有嫩绿的水草，倾斜着身子，像在婀娜地舞蹈。徐风起，吹皱一池碧水；船只过，翻卷起浪花，一浪追着一浪，调皮地牵出线条，如诗歌的文字在流泻。
我伫立在水岸，心无旁骛。那清清河水，仿佛在洗浴我的心事。童年时在家乡小河捉鱼，青年时迎着浪头搏击，曾经在河畔与爱人漫步，曾经在一次落水后被父亲捞起……与河流交织的故事，像河面上飘过的那枚落叶，沉沉浮浮，飘飘忽忽，悠悠远去。所有的记忆，潮湿而旖旎，风生水起。
风停下来，被挡在对岸的林木深处。夕阳正在降临，五彩的晚霞被河水染得沉醉。晚归的雨燕，在河面上空划出道道与云相接的弧线。我看到了云团之中，已露出月亮那半明半昧的圆圆的脸。
冬天，是一河江水一年中最孤寂的日子。冬天，女儿远行也是我孤寂的日子，恰与一流碧波短暂相邂。如一场久念的守候，也似对生命流程的一次回味。河水清清，用不着非要与恶浪对抗；流水淙淙，沐浴一份宁谧的心情。